《布谷鸟、咖啡和银芽》

由天后站出发,经过维多利亚公园,步向对面的中央图书馆,直行穿过火龙径转右,于布朗街街口转入大坑,街尾新村街交界有一间隐世小店,有着一道墨绿色的外墙,中间打通了一个连接出入口的圆形,嵌入在大坑最深入的位置,像某条80年代科幻电影里通往不知名世界的秘道。从远处观望,会看到一只小手缓缓地从通道探出头来,将杯装咖啡搁在连接出入口的桥梁上,然后缩回店里,如一个怀旧布谷鸟钟,定时定候出现,完成任务后回归属于自己的巢穴,静待下一个时机。

我经常想像,秘道背后,是一个只属于布谷鸟本尊自己的世界,格局不大,却不需要和别人瓜分。

慧君很少谈及自己的事情,但她的店铺──UNAR Coffee Company(读音wun1na4,别名ngan4nga4)──由营运模式、顾客对象到铺面设计、包装的选择都很有自己一套,同行的人笑称这是慧君风格的咖啡店。由2011年开始营业,当时只有UNAR一间咖啡店,其后于大坑先后开多了十多间,又有几间结业,唯独UNAR依旧厮守在湾仔的这么一个小角落。

UNAR的独特之处,在于其态度。店内没有Wi-Fi、没有供手提电脑充电的电线重金没有E-Payment、没有座位──一切文青咖啡店必备的先决条件,这样的咖啡店还能够经营吗?多年来也有不少人向她提出这样的疑问,甚至对她说「生意不是这样做的」,但慧君却认为,要这些才令到咖啡店的人都「不只是因为杯咖啡」。

我曾经也是那个在UNAR 内问有没有Wi-Fi(Z世代最大危机)的人,然后便遭到慧君的「思想教育」了,她叫我:「放低手机」,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外面的圆凳,喝一杯咖啡,抽一支烟,过一个下午。在慧君眼中,这才是所谓「叹啡」,品味的,是一整个下午的安宁。

在门外静坐刚好可以由布朗街街尾遥望出去大马路,低矮小巧的唐楼将大坑和天后之间的领域切割,分成两半似的,是完全不平衡的城市步伐。我们总是习惯着急,不把时间用得淋漓尽致就不安乐,但慧君却以追求平衡为先。

「我只想在生存和生活中间取得平衡。」

这句说话后来成为她的口头禅,虽然说得轻松,但背后却由一系列的秩序和牺牲构成,慧君也直言,UNAR有很多原则都不适合社会惯常商店的营运模式,但她只可以,「能做多久便多久」,由十三年前开始,一颗种子埋土在充满铁锈和铜臭味的都市里,经历风吹雨打,设法让自己不沾上污泥,于是冒出蜕变后涂银不锈的嫩芽。

我诚心相信,懂得品味和挣扎生活的小店不只UNAR,而往往这种类型的商户都只会在结业时(或值得都市人可惜时)才会在社交平台上昙花一现地露一次面,可以的话,我希望躲于大坑小巷的这一只布谷鸟,能够永远隐藏于自己所建构的小世界里,定时定候出现,完成任务后回归属于自己的巢穴,静待下一个时机。